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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王秦怡
 
“我不认可‘黄金男配’这个说法,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后,我觉得每个演员都有机会成为主演,我是能够呈现出很多内容的。”
 
 
在与演员潘斌龙交流的一个多小时里,他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还好”。
 
这次得了《我就是演员3》的冠军,感觉自己红了么?“感觉还好”。2016年上《欢乐喜剧人2》,当时心脏不舒服,现在身体能接受高强度的戏么?“现在只是偶尔熬夜,也还好”。演了很多戏都是配角,有委屈不公的时刻么?“还好,那会有戏拍就行”。从角色中抽离的过程艰难么?沉默了大概10秒后,潘斌龙说,“可能需要一段时间,你得从那里面走出来,但还好。”
 
坐在我对面的潘斌龙似乎一直这么波澜不惊。伴随着“还好”的,还有“很嗨”、“很开心”、“很幸运”。说这些时,他的声音都偏低,与喜剧节目上吃瘪后,晃着头、摊开手自我安慰“我好尴尬啊”的样子判若两人。
 
刚开始听他说“还好”,可能会误以为这不过是一种艺人惯用的敷衍伎俩,但马上,你会意识到这就是他的真实想法。
 
因为紧接着,他就说起上《欢乐喜剧人》时,连续熬了好几个夜,现在只是偶尔熬夜,“躺在床上时才开始感觉到累,忙的时候只有兴奋和充实”。说起自己2008年上完春晚,自以为出门后会被周围人认出,结果“谁也不认识我,没有人认识我”的往事。以及再早些时候,2007年刚从中戏相声班毕业时,无戏可拍的纠结与不自信。
 
图片:潘斌龙微博
一个多小时的交流里,有两次提问,潘斌龙回复的不是“还好”,而是“不够多”。
 
一次是聊起他理想的自我状态,他否定了我关于“知足”的说法,“我现在就挺开心的,倒不是知足,是开心。想接到更多更好的角色,有更多机会,这是我当下比较高的一个欲望。”另一次是问起他自从《我就是演员3》夺冠后,工作邀约是否增多。他说,会多一些,“但还是不够多,我还想看到更多,期待有更好的合作、更好的剧本的角色能够给到我。”
 
顺着这些话题,又聊到为什么现在不像上世纪的香港电影,可以捧出很多“黄金配角”?“可能那时是香港电影批量生产的高峰时代吧”,潘斌龙嘟嘟囔囔讲了几句,讲完后又觉得不对,他说,“还没太想明白这个问题,但我不认可‘黄金男配’这个说法,拍了这么多年电影后,我觉得每个演员都有机会成为主演,我是能够呈现出很多内容的。”
 
01
从喜剧演员,到演员
 
参加完《我就是演员3》,潘斌龙有了另一个称号,“父亲专业户”。
 
节目里,潘斌龙一共塑造了五个角色,五个角色全是父亲——《亲爱的》中帮助别人找到孩子、自家孩子却遍寻无果的寻亲互助团负责人,《新喜剧之王》中支持孩子演戏梦想、风趣幽默的如梦父亲,《念》(改编自《地久天长》)中意外丧子深沉寡言的刘父,《海洋天堂》中患了癌症却故作坚强的自闭症儿童的父亲,《摩天大楼》中迫害女儿、阴狠狡诈的继父。
 
无论哪一个,都与他以往的角色有很大不同。对很多观众来说,他们熟悉的潘斌龙是喜剧人“大潘”——《无名之辈》里的痴情蠢匪李大头,银行没抢成,错抢了手机店。《煎饼侠》里假扮成龙、拿单膝死磕木板的大鹏助理。还有更多不知名的角色,光听电影名大概就能猜到角色类型,譬如《猛虫过江》《断片之险途夺宝》《人间•喜剧》《印度奇游》……
 
这也成为潘斌龙答应《我就是演员3》节目组邀约的初衷。“并不是说我要转型,因为我不存在转型。我希望让更多人看到,大潘不光能演喜剧”,他继而讲到以前跑《无名之辈》的路演时,每一次见到观众都会跟他们说,“我们首先是演员,然后才是喜剧演员。做喜剧是等于我们有了一个特长,不能因此就把我们归到那一块儿。”
 
图片:官方剧照
实际上,这次并不是节目组第一次找潘斌龙。早在前两季,《我就是演员》就找过他,但潘斌龙很犹豫,他坦诚自己有点压力,也挺胆怯。“演戏”在他那儿是“吃饭的本事”,上节目等于“拿自己吃饭的本事跟别人较量”。这一次他终于下定决心,是觉得做了十多年的演员,该到舞台上回回炉了,另一个好消息是,节目头两轮不淘汰人,那至少有两个片段可以被专业导师指导。
 
排练《摩天大楼》时,有一个场景,女儿钟美宝拿刀架在继父颜永原的脖子上,颜永原双手被缚,在片刻的惊恐之后,又回归其无赖的本性。怎么体现无赖?潘斌龙提出一个想法,刀架过来,羞辱完美宝“现在的样儿跟她死去的母亲一样蠢”之后,再亲一下她握着刀柄的手。导师章子怡觉得亲都亲了,不如把“亲”改成“舔”。“哎呀,这个好,这个更狠”,潘斌龙说。
 
还有些细节是没有经过更改的。颜永原用重物砸击钟美宝的头,而后像一个艺术家完成一件得意之作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这处场景,潘斌龙突发奇想,边晃着身体,边用欢快的语调哼唱了两句《路灯下的小姑娘》,“在那盏路灯的下面,有一个小姑娘在哭泣……”欢快的语调与伤感的剧情反差出一种诡异的氛围,潘斌龙评价自己的哼唱,“听着挺气人的”。后来,这句哼唱被原封不动地剪辑进了节目正片中。
 
潘斌龙在《我就是演员3》中饰演《亲爱的》寻亲互助团团长。图片:官方剧照
慢慢又讲到了演技,讲到节目里为了快速进入角色,会采用一些技巧。饰演丧子后和养子发生矛盾的刘耀军时,潘斌龙近乎一宿没睡,直接在戏里的床上躺了40多分钟,睡醒后又钉了一上午钉子,“来增加我的疲惫感和我对环境的熟知”。但搁在平时,他还是一个老派的演员,演戏的方法就是体验与观察,把自己代入角色。
 
讲到哭戏,讲到儿子,他的话明显多了起来。2018年底儿子出生,潘斌龙41岁,他说自己是“老来得子”,“孩子落地的那天,心里涌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我不能失去他’。”他一度不敢看《亲爱的》电影,不敢看《地久天长》,那两个失去孩子的父亲,有着不同的执念与相同的父爱。
 
结果排这两段时,潘斌龙一直哭一直哭。章子怡说,你是一个爱哭的人。潘斌龙回答,我哪是爱哭啊,我以前拍哭戏特别难。章子怡又问他,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有了孩子以后,变脆弱了,真的。”
 
但演员职业的遗憾就是,“不能总陪伴在孩子身边,一点招都没有”。他清楚地记得,截止目前,离开儿子最久的一段时间,是2019年4月3号到8月13号,“一趟出去拍了好几个戏”。四个月没有见到儿子,潘斌龙一进屋,儿子就开始盯着他,盯了快40分钟。
 
02
危机感
 
儿子出生以后,潘斌龙突然又有了危机感。2016年,参加完《欢乐喜剧人2》,他能接到的戏多了,自认为条件还不错,“起码比前些年强。但是(儿子出生后),我忽然会不停地问自己,你准备好做父亲了吗?父亲应该怎么做?”潘斌龙也不知道答案,他问自己,问朋友,问很多人。
 
类似的危机感,在潘斌龙2007年刚从中戏毕业时也出现过。
 
那时,他常常无戏可拍,感到沮丧:为什么别人有机会,我就没有,我也想去演。但没有办法,“没活干就没钱挣”。潘斌龙不能让自己闲着,他什么活儿都接,当婚礼主持、说相声、演小品,去野场子唱歌,给别人排节目……回忆起这段往事,潘斌龙喜欢用一些概述快速带过,因为自己会“选择性忘记很多事情”。
 
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在当时,他来不及体味其间的“苦”。“2016年《欢乐喜剧人2》,我才让人知道,之前就是名不见经传,上了春晚,但也都不认识我”,潘斌龙解释,“那会有戏拍就行,能有机会进剧组能认识更多人,我还想那么多?因为剧组这事还挺是圈子的,跟你熟了就找你,要不然就不找你。所以,有戏拍就挺好了,我还挑这挑那挑肥拣瘦,没有那个身份。”
 
《欢乐喜剧人2》节目后台。图片:潘斌龙官方后援会
那时的他也来不及仔细分辨剧本的好坏。回头看2018年前接到的大量的戏,潘斌龙说,“那会儿认知不是特别够,就觉得喜剧包袱还不错,挺出彩,演呗。”
 
这段时间的生活被记录在了早些年的访谈节目《非常故事汇》中。刚毕业时,潘斌龙和妻子史慧住在北京军区门口的一个小平房,房子七八平,门一推,进去就是床。床上堆着大包小包的衣服,占了一半面积,两个人睡另一半。屋子里最显著的电器是一台九寸的小电视,调台时左右转圈拧。那时,两个人常念叨的一句话是,“什么时候能住在一个在屋里上厕所的房子?”
 
也是这段时间,潘斌龙常陷入一种纠结的状态中——有时候很相信自己的演技,有时候又没有太大的信心,不然为什么接不到好戏?
 
对于演技的自信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潘斌龙的答案出乎我的意料。
 
时间还得往前倒。1996年,潘斌龙进入部队,当了七年兵,六年在演出队。在演出队,他第一次演的小品是一个叫《离队之前》的戏,潘斌龙演新兵。台本总共四页,前半页,他排了三天。导演喊“二哥,上台”,潘斌龙刚迈出一步,导演说,“回去!不对,完全不对!”光上台这一步,潘斌龙就迈了二十多遍。导演操着一口京片子,“二哥,你会高兴吗你?”潘斌龙咧着嘴傻笑。“完全懵了”,潘斌龙形容,走路也不会走了,手脚不知道放到哪里去,在台子上横着身,导演调侃他“走螃蟹呢”。
 
三天后,导演回了太原,战友把导演的话掰开来一点一点跟他说。说了什么话,潘斌龙已经记不清了,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刻的感觉,“一下子顿悟了,顿悟之后好像就开了,开了后感觉在这个舞台上能玩起来了”,演出队一台节目14个,潘斌龙会上11个。他开始相信自己“能在舞台上生活下去,能更有色彩地生活下去”,也一直坚信自己“只能干演员这行”,“我做演员能走的更远更长,能用演员这个行当养活我,养活家人。”
 
03
成长的回报
 
到了后来,能不能接到戏,戏会不会红,潘斌龙都看开了。他说,拜相声师父时,第一句话就是“做艺先做人”,“走好脚下路,你接受一个角色,把一个角色塑造好,把人做好。真诚做人总比虚头巴脑的好。真诚做人,走好每一步,总会被别人看见。”又说起好友贾玲、张晓斐在如今的火爆,“都红了,不挺好的吗?”
 
我不甘心地继续问他,“你一直活得这么通透吗?”
 
“不是,是因为我的经历”,潘斌龙说。
 
2008年,潘斌龙出演的小品《公交协奏曲》登上春晚,他演一个满嘴唐山方言的老太太,给师父冯巩搭戏。“我觉得我就火了,第二天出门,人家得认识我”,电视剧《我的团长我的团》找到潘斌龙,想请他演一个40多场戏的角色,他找了各种借口“我可能得进团了,我可能得什么了”,没去。“一夜爆红,没那么容易的事。第二天出门,谁也不认识我,没人认识我”,那段时间反倒成为潘斌龙最闲暇的两个月,他每天接送妻子上下班,帮着妻子做做饭,闲得发懵。
 
他又想起了母亲,想起拍《煎饼侠》那年(2014年),母亲去世,想起2008年那会儿,大年三十刚从春晚的舞台上下来,便给母亲打电话。语气颇有些激动,“看到了吧?”母亲说,看到了。他又追问,“挺好的吧?”答曰,挺好的,一分来钟。母亲提醒他,“这事儿就过去了啊,这是去年的事,就过去了。明天,你还是你。”
 
小品《公交协奏曲》。图片:视频截图
 
这几年,母亲的话在他脑海中愈发深刻;这几年,他慢慢被人看见。
 
2019年,导演李玉监制一部戏叫《兔子暴力》,戏里有个饰演“老马”的演员尚未敲定。女主角万茜的经纪人和演员黄觉的经纪人出奇地一致推荐了潘斌龙。李玉找潘斌龙聊了聊,聊了三次后,潘斌龙拿下“老马”一角。
 
这次合作后的一天,潘斌龙在家里突然接到李玉的电话,说有一部戏《1999》,男一号因为档期等问题不能演了,问他能不能演。“行啊,男一号还不抓紧接”,潘斌龙调侃。
 
谈到这部戏,潘斌龙很兴奋。他说自己拍戏时,完全沉浸在电影中,感觉到自己“是一个电影演员”、“特别拼”。最忙的时候,他连着拍两天戏,早上6点出工,第三天早上6点收工,中间休息一天,又开始连着拍两天。“我喜欢这样的过程”,潘斌龙说,“能拍到一些戏,是另一个阶段的忙,很充实,躺在床上时才开始感觉到累。”
 
图片:潘斌龙微博
还有拍摄这部戏时的收获。《1999》的男主角是一个找自己女儿找了十年的父亲,为了让潘斌龙对角色的认知更深刻,监制李玉给他做练习。两个人都扮演“我”,一个“本我”,一个“超我”,反复对话:孩子怎么丢的?这十年间怎么找她的?找的过程经历了什么……“很快,想象到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大体抓到一个轮廓,真的特别好”,潘斌龙很享受那个对话的过程。
 
大概也是2018、2019年,接到的好剧本多了后,潘斌龙越来越清楚地认识到,电影,不是某个包袱响不响的事,它得是一部“电影”作品。从故事出发、从人物出发,才有灵魂、有根,“像我们做喜剧小品,可以虚构一个故事,略扯一点,略怎么样一点都没问题,但是电影不一样。”
 
当然,前些年在喜剧舞台上的经历也很重要,那些时刻积累了他的经验,帮助他“把触类旁通的东西加到一起,看能不能碰出更好的想法”。
 
那有碰出来什么故事吗?
 
“有好几个(故事),我在一步步做”,说着,潘斌龙哈哈笑了起来,“但我不能说,这一说出去就没了。”
 
原标题:专访演员潘斌龙:“还好还好”,我也能当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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