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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王大牙
 
“女性科幻作家”这个词组是一个很明显的偏正结构。在偏正结构里,越靠后的词是越重要的。所以按照重要性来排,“作家”大于“科幻”大于“女性”。
 
王诺诺被贴过好些身份标签:90后,知乎女神,剑桥学霸,以及女性科幻作家。
科幻作家是她最认同的身份。2019年,王诺诺出版第一本科幻小说集《地球无应答》,基因工程、太空探索、意识上传等等多种关于未来科技的思考和想象都被囊括其中。
7岁那年,王诺诺的外公送了她一本《叶永烈科学童话365》,她一读就喜欢上了。后来更大一些的时候,她读《科幻世界》,以及各种经典的西方科幻,这种类型小说陪伴了她青春期很长一段时间。
王诺诺从2015年开始写科幻。2015年前后也是她在知乎写回答的高峰期,那时她正在剑桥大学念硕士研究生。目前累计362条回答中,并不全是关于科幻脑洞或未来科技的。从关于猫咪的古怪问题,到个人成长或恋爱,再到严肃的文学讨论,她都有涉足。这些回答吸引了46.6万知乎粉丝。
在谷歌搜索“王诺诺”,后面跟着的联想词汇还包括“和陌生人说话”——那是她2018年上的一档节目,她被安排和一个花了400万整容的女孩在镜头前对话。节目播出后,在各类社交平台上,王诺诺被贴上“美女学霸”的标签,仿佛站到了整容的对立面,争议、批评甚至攻击也随之而来,她的观点和表现被人指态度轻蔑、前后矛盾。
“我表达的只是一些困惑,但是节目剪出来的效果却好像我是在反对整容。”王诺诺觉得在互联网上表达困惑的成本很高。“人们更容易允许你有鲜明的观点。但很多时候,我还没把一个问题想清楚,也没有确定的答案。“
今年,她的一篇小说被收录进《中国女性科幻作家经典作品集(1990~2020)》中。“女性科幻作家”也是一个显眼的标签。关于女性身份、性别相关的话题,她也有自己的困惑,但她并没试图掩盖困惑。
王诺诺 图片:受访者提供
 
以下是全现在和王诺诺的访谈对话。
Q=全现在
W=王诺诺
Q:有的人会很介意“女作家”这种提法,有的人又很认同它。你怎么看待“女性科幻作家”这个身份?
W:在我的理解里,“女性科幻作家”这个词组是一个很明显的偏正结构。在偏正结构里,越靠后的词是越重要的。所以按照重要性来排,“作家”大于“科幻”大于“女性”。
我承认客观上我是一个女性,但是我觉得这层身份远远小于作家——甚至在一些场合,你是必须要提它的,但这种时候我也不会觉得被冒犯,因为我确实是一个女性。
Q:在被人称为“女神”的时候,你怎么想?
W:首先是感到开心,接着会感到有些尴尬。首先我觉得“女神”这个词挺厌女的,我在心里是排斥的。但当别人说你是女神的时候,你又不好意思直接表达这种排斥,否则会显得你有些矫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也感到挺矛盾的,同时也感觉到困惑。
Q:“女神”这个词让你不舒服的地方在哪里?
W:一旦你被贴上这个标签,就会有人喷,“这样还女神?”——当然我自己也不觉得我是所谓的“女神”,但是被别人这么讥讽我也会很不爽。
但是对于那些因为喜欢你而给你贴上“女神”标签的人,你既不能说他对,也没法说他错。别人喜欢我,这件事会让我挺开心的,但是这个词又有点让我感觉“招黑”。所以我对这个词会感觉到尴尬,你不如说我是一个女性、妇女、女人。
Q:你的写作中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女性色彩”,似乎不太看得出作者是男或女。这和你的成长经历有什么关系吗?
W:从小到大,女性这个身份至少没有让我感觉到有特别过不去的坎,我的家庭和学校都是相对性别友好的环境。
我家里是“女主外、男主内”的模式,从小我就看到爸爸负担了挺多家务,这让我看到了一种跟大多数中国传统家庭不太一样的可能性——我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对很多人来说是奢侈的。
我在深圳长大,本科以后就出国了,研究生也是在国外念的。读中学的时候,老师也并没有因为我是女生而对我表现出偏见,我是班上的物理课代表——在那个环境里,也没有人觉得我是女生,就学不好物理。我可能是一个特别幸运的个体。
Q:作为一个女性,你的写作里会特别注意“女性经验”吗?
W:书写女性经验并不是我的强项。如果我的逻辑一致的话,既然我在一个性别友好的环境里长大,或者说男女没有太被区别对待的环境里长大,至少我的“女性经验”是弱于很多女性的。
Q:怎么理解你所说的“幸运”和“奢侈”?
W:我经历的这个性别友好的环境,是在特定的家庭、特定的教育环境因素等等,诸如此类种种特定因素的组合之下,才会发生的。
在这种环境里,我看到男生和女生的能力是没有区别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只有男的可以做、女的不能做的工作。比如女运动员的力量就会比一些很瘦弱的男生的力量要大;而理科成绩比男生好的女生,也都是存在的。
男女两性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可能就在于生孩子这事儿。目前的科学技术还没办法把这个差异抹平。
王诺诺《地球无应答》封面
 
Q:有很多科幻小说会在生育这件事上开开脑洞。
W:是的。所以作为科幻作家,我可能就会想,未来有没有可能有人造子宫,这样男女就彻底没有任何区别了。
Q:你觉得科技会让女性更加解放吗?
W:我对科技本身没有持一种特别乐观或者特别悲观的态度,因为科技发展就是一个客观的事实而已,只是它肯定好处和坏处都会带来都会有。
我是觉得科技发展一定是会让女性更加解放的,它首先就是把女性从生育里解放出来。只是这种解放未必是会发展那么快,也未必会在过程中表现得那么平等,但是一定是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Q:随着社会发展,很多矛盾也会凸显出来。长远来看,性别矛盾在这其中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W:性别之间的矛盾可能只是我们正在以及将来会面对的种种矛盾中的一种,有很多矛盾可能会比性别之间的矛盾还要激烈。科技发展也许可以让一个很富有的精英女性,过上跟富有的男生一样的生活,但它却没有办法让一个穷人过上富人的生活,而且科技也许会让富有和贫穷阶层之间的距离拉大。
Q:2018年那档节目上,你谈论的是“整容”。而这两年,“外貌焦虑”也成为热门话题。在社交平台上,你的外貌也常常受人关注。你有外貌焦虑吗?
W:我的外貌焦虑可能处于普通人的平均水平,我也时常觉得自己身上有想“改动”的地方——但是我觉得整容的成本太高了,而且预后一段时间得裹着绷带上班,这之类的原因让我没有去选择整容。我并不是一个反对整容的人。
Q:你觉得这种外貌焦虑是否是因为社会整体的“男性凝视”造成的文化压迫?
W:男性也会遭遇外貌焦虑。男性会担心自己的脱发的焦虑,也许和女性担心自己衰老的焦虑是一样的吧。这种焦虑里究竟有多少是性别因素造成的?我觉得很难把其他影响因子给剔除干净来得出一个确定的结论。
Q:那一次关于整容的节目播出后,有人攻击过你的外貌吗?
W:有。而且吊诡的是,这些攻击者中,女性个体也占了相当一部分。
Q:你觉得你被攻击的原因有哪些?
W:我在节目里是在表达我对那个话题的一些困惑,而如今表达困惑是很难的——人们更愿意去接受一些确定的观点之间的交流,不太允许你有困惑。
Q:作为一个女性,你觉得改变男女不平等现状的最强因素是什么?
W:只有让更多的女性去担负起她们的社会责任,走出自己的家庭,去做一个和男性一样、不断输出的人,或者说,只有让他们从小能够接受到更好的教育,被当做跟男性一样的人去培养,从根开始就平等了之后,以及她们不再需要去担负生育小孩的责任的时候,男女两性在结构上的平等才可能真正到来。
这个过程会很慢,但我觉得可能未来是会有这样美好的一天,因为科技会帮助我们往这个方向发展,就像以前工业革命提高了女性的地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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